第三十六章、利诱(1/ 2)
次日下午,一行五人低调乔装到了蓉城。都市的喧嚣,此时反而让我的内心更加的孤寂。虽然并不在山城,但这里有着同样的车水马龙。在浮华背後,我看到的不过同样是一具具镜花水月般虚无的目标而奔走的躯壳。
几个身着艳丽,体态妖娆的女子,正在歌厅门口接受着几个脸上挂着淫笑的警察的盘问。那些风尘中的女子,当然见惯了这样的警察的目的,於是在举手投足之间,主动的将腰臀送到那些色心大动的警察手上。那几个警察一边享受着职务带来的福利,一边又扫视着四周,看是否有多事的人在找不自在。
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稍微拉低了一下帽子。到达蓉城之後我们第一个去的地方,当然就是荣顺商行仓库外的这个布料店。也就是之前胡老三跟三叔让他们交付押送的货物的地方。
不过跟预计的情况一样,这里已经是人去楼空。不光布料店变成了一家卖油的铺子,就连门口拐角的的六芒星图案,自然也被人铲了去,留下了一片新磨损的痕迹。
「当时这门口的那个六芒星图案,是谁留下来的?」我压低了声音,虽然此时,我在陈凤的化妆下成了一个跑买卖的生意人,一张饱经风霜的蜡黄脸庞,就算是熟人也很难认出来。但我行事还是需要十分的小心谨慎。
「是当时三叔告诉我的,说让我到蓉城後,找一个跟我们山寨里面前人留下来的那种图案一样的地方。」此时胡老三也被化妆成了我的随从,尤其是当陈凤将他脸上那一道刀疤用假皮遮挡後,看上去竟然还有着一丝的斯文气。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麽人,因为每一次我们送到蓉城之後,我们就只是需要将东西卸下来,擡到那个房间的地库里面,然後再将地库锁上。而等我们走後,他们估计才会派人来取。」说完,胡老三用眼角给我使了个眼色,在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块新土的痕迹。显然,那块地方应该就是他们之前存放货物的那个地库,只是如今,这里已经被人重新填平了。
「两位,这是你们要的油。」老板将一壶才打好的菜油送到我们手上,我借机东拉西扯的问到他:「老板,你们是新在这里开的店吧。我记得以前我曾经来过这一次,这里似乎不是一个卖油的铺子。」
「是啊,小号开张才一个月,以前这里是卖布料的。小号以前做的是城南的买卖,最近才便宜把这个铺子盘过来当分店的。」那个油头油脸的老板,看上去也是个多嘴的人,我还没有细问,就将他们这里的很多事情告诉了我。於是,不费半分功夫,我就打听到了这铺子的东家的身份资料。
「张爷,我们下一步要干什麽?」
我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街对面撅了一下嘴。胡老三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刚才油铺老板说这里的东家喜欢去对面的烟馆抽大烟,眼下去那里蹲一下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看了看那个挂着「云淡风轻」牌匾的烟馆,心里自言自语道:「山城的这一盘生意,一共有三条线索,银器,烟土,还有从凤巧爷那里经手的财物黑市交易链条。如今,银器的线索已断,凤巧爷那一套线我目前暂时也触碰不到,就只能先从这烟土的生意下手。既然来到了蓉城,总是要看看这个让李昂焦头烂额的买卖,倒是是怎麽回事。」
而在此时,跟我的情况一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人,还有山城里的老蔡。自从局里的正副局长出事之後,局里就乱成了一锅粥。如今他被上面破格推到了代理副局长的位子上,以他的精明,何曾不会明白此时的局势对他来说无异於把他架在火坑上烘烤。只要等山城的风波能够平息一点,那他这种临时用来填坑的人物,只能等着被卸磨杀驴。运气好的能够在这个副局长的位置上多坐上几天,运气不好的话,恐怕连之前的头衔都得被人收走。
因此,他也一如既往的选择了对现在的局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宁可什麽都不做,也不愿意得罪人。所以直到今天,他才慢吞吞的来到医院,去处理那件困扰警队多日的麻烦事情。
其实在几天前,江北医院已经来了电话,说凤薇薇已经苏醒了。但他这两天,一直是在有意在回避这个事情。除了加派了看护的人手以外,他其实什麽也没有去做。若不是昨天哪个多嘴的人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总局,总局方面打电话来询问,他原本打算把这件事情,送给新任的局长当作「见面礼」的。
「你好,我是江北警察局的副局长,我姓蔡,你可以叫我蔡警官,或者是蔡叔叔也行。」其实说起来,老蔡跟凤薇薇之见还算事有些缘分。之前凤薇薇父女遭遇凶案的时候,是老蔡带人将她从那个废弃的砖瓦窑中救出来的,也是老蔡的下属帮凤巧爷收的屍。虽然这种事情对於老蔡来说是稀松平常,但当他看到凤薇薇撑着削瘦的身体,跪在病床上道谢他的救命之恩的时候。老蔡的心里,还是隐隐生出了一种恻隐之心。
多日的昏迷,已经让这个曾经年轻美貌的少女,只剩下一层皮包骨了。尤其是此时少女蜡黄的脸上双目凹陷,颧骨突出的样子,已经年过四十却没有子嗣的老蔡,突然心中竟然忍不住一酸,在凤薇薇面前找了个椅子坐下後,才用尽量和蔼的语气说道:「今天我来,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凤薇薇当然知道此次老蔡来的目的,自从苏醒过来以後,她就在等待眼前的一刻。只是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却在脑中只剩下一些残缺的记忆碎片。那个废弃的瓦窑里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噩梦一样让她抗拒。然而,少女也知道,只有回忆起当时的事情,才能够替爹爹,替自己报仇雪恨。
老蔡看了看凤薇薇的病床,那个木架的病床边上,密布着手指抓挠的痕迹。老蔡知道,凤薇薇是个坚强而倔强的姑娘,她回忆的过程中,定然是承受了很多非人的痛苦。於是,在正式问询之前,老蔡决定,先将近日山城发生的事情,选一些跟凤巧爷父女有关的先跟凤薇薇讲了一遍,让凤薇薇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後,然後才跟她聊命案前後的事情。然而没想到,当他刚说起警方曾经调查过凤记银铺,凤薇薇就打断了他的讲话,似乎有些迫切的说道:「这件事情,是我现在能回忆起的少数几件事情之一。要不…」
老蔡知道,凤薇薇是在担心聊久了之後,原本回忆起来的事情又忘记了,於是立即翻开了笔记本,示意凤薇薇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
「关於你刚才说的我爹替人盘货的事情,是从玉蓉姐姐那里知道的吧。」老蔡点了点头,这条信息,确实是前任副局长从曾经也是警察,如今的王记银铺的商人之一的玉蓉那里知道。只是这件事情久了,几乎也就被他忘了。
「我现在很想知道,你是否知道,是谁找你爹帮忙盘估那些神秘货物的价格的?」老蔡接着问道。
「是…是刘老板。」凤薇薇小声,而又坚定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刘宪原?」老蔡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嗯。」
「也就是说,後来你们跟着刘宪原从山城里消失,也是跟这个事情有关?」老蔡问道:「你还能回忆起当天的事情嘛?」
凤薇薇摇了摇头,却痛苦的说道:「现在那天的事情,我只能零星记起一点。我记得是那天早上,爹爹说要我跟他一起去见一个十分重要的客户,因为爹爹身体羸弱行动不便,加上眼神也不太好,因此以往出门的时候,他有时候也会让我一起跟他去。因此那一次,我也没有问他是什麽原因。」
少女顿了顿,又说道:「然後就带我去了城里的一个酒楼。在那里,我们见到了刘老板。虽然爹爹当时说的话我听不太懂,但大致能知道,他们之间的合作应该持续了很久。而且,刘老板找爹爹做的事情,似乎是出了什麽问题。关於他们谈话的内容,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但整个过程中,我一直听他们在不断重复说起一个名字。」
「什麽名字?」
「这个人姓丁,说起这个人的时候,好像爹爹跟刘老板对他都十分的恭敬一般,都叫他丁老先生。」
老蔡的心里,立即浮现出一个名字。丁伯,三十年前的山城凶煞案涉案被害人之一。之前他曾经从前任副局长那里知道,这个丁伯是凤巧爷的师父,看起来,刘宪原的失踪,的确跟和衷社以及三十年前的事情,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你认真回忆一下,当时他们的聊天中,有没有提到过什麽烟云十一式,或者是和衷社,这些名字吗?」老蔡试图用自己知道的线索,去引导凤薇薇的回忆。但凤薇薇努力作出了一阵思考的样子後,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回忆不起来了。」
「算了,」老蔡不愿意太强迫凤薇薇,换了个问题道:「你们当时为什麽要跟刘宪原一起出城?」
「其实这个事情应该是爹爹跟刘老板事先已经计划好了的。他们在酒楼见面,其实是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出现之後,爹爹跟刘老板就立即要我们动身。」凤薇薇看了老蔡一眼,知道他想问的问题是什麽,顿了顿说道:「那个人是一个挺年轻的人,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听他们说起,这个人应该是姓柴。」
「柴中石!」老蔡的心里,一个让他苦苦查找了多日的名字立即如同爆竹一样炸裂开。虽然在警界已经开始过着混日子的打算,但毕竟警察的本能,还是让他听到这个名字後,内心冒出一阵兴奋。
「你继续说吧」在表面上,老蔡还是努力的不动声色道。
「这个人进来之後,只是悄悄跟刘老板和爹爹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甚至都没看清他的相貌。但是这个人的话,应该是十分重要的,因为听了他的话後,刘老板跟爹爹都显得十分紧张,而且那个人刚说完,他们两人就急迫的想要出城。」
「那後来呢,你们为什麽去了一个破旧的砖窑,又为什麽会遇到那些事情?」老蔡见时机成熟了,顺理成章的问起了那日最关键的事情。然而当他的话刚一出口,凤薇薇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痛苦跟愤恨,还是让他心中忍不住一阵抽搐。
「那是一个圈套,」凤薇薇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像是落入了一个痛苦的噩梦一样浑身颤抖着,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吃力的说道:「当时按照爹爹的说法,我们这一次去,是要帮刘老板完成一场交易。然而等我们到了之後,才发现交易也是假的,我们被几个拿着手枪的刘老板的手下包围起来,接着…接着他们一直在爹爹的身上拳打脚踢,逼迫着爹爹要说出什麽事情。」
「什麽事情?」老蔡急迫的问道:「告诉我你知道的细节。」
「他们…他们在逼迫爹爹,说出一个什麽东西的下落。一开始,爹爹就算被打也一言不发,但後来…後来他们给爹身上打了毒药,还…还用我作为要挟。」
说到这里的时候,凤薇薇的脸颊上,终於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水。老蔡虽然心痛,却知道眼下是关键时刻,只能继续问道:「他们,是不是侮辱了你?」
老蔡在等着凤薇薇的答案,他甚至已经想好,只要她说出一个是字,他就要将刘宪原这种用别人的女儿作为要挟对象的禽兽嘴脸公诸於众,即使同为案件的受害者,他也要让对方死後声名扫地。然而,当失落很久的凤薇薇哭泣了很久,终於在哭累之後才缓缓用沙哑的嗓音说出那段话的时候,即使是见惯了奇案的老蔡,也觉得难以接受。
「不…玷污我的不是刘老板的人,是爹爹…」其实之前从验屍报告上找到的凤巧爷在临死前有过度性行为的时候,他就能大致猜到,凤薇薇身上被强奸的痕迹,应该是凤巧爷造成的。但是即使是放浪形骸的老色狼,他都难以接受这种人伦惨剧的想法。但是,这就是真相,是最残酷的真相。
「爹爹被他们注射了一种毒药,这种毒药注射之後,人就会进入一种疯狂的状态。」凤薇薇咬了咬牙,似乎她已经知道,能够替自己的父亲报仇,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说出来。於是,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少女接着说道:「其实在他们给爹爹注射毒药之前,迫於我的贞操威胁的爹爹,就将他们想要知道的那个东西的线索,告诉了对方。但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後,那…那几个人似乎并不满足,他们给我也注射了那种药物,还用…还用银针在我跟爹爹的头顶上一下一下的紮了下去,再…再之後的事情我就完全记不起来了。」
「禽兽不如!」老蔡紧握的拳头,重重的捶打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後面的事情,显然已经是不言而喻了。按照之前老钱的说法,那种药物会有十分强烈的性攻击行为。看起来从一开始,这刘宪原就没打算让这对父女活着离开。只是唯一让他还想不明白的就是,按照凤薇薇的说法,明明此时刘宪原已经达成了目的,但为什麽最後又死在了自己的刑法手上。难道说,刘宪原的手下,又发生了类似哗变一样的事情。
「孩子,你放心,整个事情警察方面一定替你调查讨回公道。而且…」出於警察的职业纪律性,加上他曾经也严令过任何人,不要在对凤薇薇进行正式询问之前告诉他任何消息。但这一次,老蔡迫切的想要将刘宪原的噩耗告诉这个可怜的孩子,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而且,那个迫害你爹爹跟你的混蛋刘宪原,自己也身遭不测死了。」
果然,听了刘宪原的死讯之後,凤薇薇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本来已经哭干了的脸颊上,再次泛起一阵阵奇怪的抽搐。老蔡知道,这是泪水哭干了的少女,在低端情绪下的严重反应,倘若再这样下去,她定然会因为身体缺水而出问题的。於是立即,老蔡终止了这一次的问询,用一种类似父亲的口吻对凤薇薇说道:「今天我们就先聊到这里,虽然那个混蛋已经死了,但很多事情,我们还是需要调查的。你好好休息,後面我估计还会来问你。」
说完,老蔡伸手温柔的在凤薇薇的头上拍了拍,才带着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情从房间里面出来。在那一瞬间,这个玩世不恭的警察好像有了一些不同的体会,他好像突然对父亲这样的角色有了一些兴趣。
也许有那麽一瞬间,他很想替这个可怜的孩子找到事情的真相,但是当他走出房间的时候,一时的冲动,立即又被内心的那种犹豫感所吞噬。山城的局势,已经不是他能去玩弄的了。多少曾经想要去翻江倒海的弄潮儿,最终只能得到一个他的前任的下场。
於是在那之後,老蔡只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就是再次托付那个成为了老钱情人的裴护士长,要照顾好凤薇薇。而另外一个,就是将自己今天调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通过电话汇报给总局。
「嗯,好,这个事情我们知道了。」总局的反应,似乎并不十分强烈。老蔡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也不想去管什麽。不过这一次,对方倒是很快告诉了他如此反应的时间:「我们从蓉城警察局,借调了一个十分有经验的警察局高级官员,来指导你们调查这个事情。因此,在未来的半年内,他会成为你们的代理警察局局长。」
「啊,好的,敢问是蓉城方面哪一位同仁?」老蔡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但他毕竟事先心里也知道,上面空降人来也是迟早的事情。於是心里也没有什麽好抵触的。不过当对方说出那个新任的代理局长的名字的时候,老蔡的内心,还是又翻起一阵波澜。
李昂来了,当总局跟他通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带着总局方面的调令,离开了蓉城,正式去山城接手这半年让他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的案件了。自从李琛安排他去了蓉城警队,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以警察的身份回到这个让他们李家深陷几十年的地方。
而有的时候,时空总是在发生着各种错位。李昂去了山城的时候,我却在蓉城的一个烟馆窝着。这个名叫云淡风轻的烟馆,倒也不是我想象中那样的烟雾缭绕的充满了污浊之气。虽然内饰远比不上大蓉情那样的顶级风月场所,但这里比起一般的烟馆还是高档不少,尤其是跟那些大通铺的烟馆相比,这里都是一个个的小间。除了在这里吸烟喝酒以外,你甚至还能在旁边的歌厅叫上两个妓女来关起门享受一番。
我拿起手中的烟枪,漫不经心的在嘴边吸了一口。像我们这种没有门路的外地人,当然是买不到那种新式烟土的。这种普通烟土,偶尔吸食是不会让人上瘾的。只是没想到的是,一直也在做着烟土买卖的胡老三,反而对这种东西也是噤若寒蝉。看起来,胡老三在山寨里所说的是真的。他自己对这种迷失心智的东西,还是很克制的。
「我们就这样干等着麽?」说话的,是我身边的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原本,对於我跟胡老三的装扮来说,陈凤姐妹的化妆术已经让人赞叹了。但当我们从油坊出来,见到了经过姐妹两精心化妆的刘忻媛的时候,我才知道什麽叫叹为观止。不到一个小时,女人已经彻头彻尾的变成了一个男子。脸型,体态,肤质,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女人的痕迹。甚至就连脖子上那一块用假皮做的喉结,都是栩栩如生。
为了让嗓音更接近男人,刘忻媛此时在嘴里嚼了两片干燥苦涩的黄芪。因此,只有在周围没人的时候,她才能喝口水润润嗓子,用自己的本音小声说着话。
「嗯,安心等着吧。」我话音未落,胡老三那边就马上插嘴说道:「我刚才跟这里的一个夥计问了,那个油坊房屋的东家,每天下午四点左右就会来这里吸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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